功高震主并不是什么稀罕事。
當年的衛伯玉,后來的安旭山,再后來的大燕皇帝史四明——其實這些人都是功高震主的強悍存在。
只是,很少有人像明岳那樣,手把手的將皇帝扶上了寶座。
如果不是明岳,李擴多半已經死了三次以上,自然是無法成為皇帝的。
如果不是明岳,也許李擴現在還躲在蜀中的某個州府里面,哆哆嗦嗦的負隅頑抗。
如果不是明岳,也許安慶西的叛軍就已經席卷天下。
更別提水淹麥城的事情了……
傷亡兩千多人,以水攻火攻的方式,殲滅了燕軍十二萬精銳,這份功勞高得讓人不知道該如何獎賞。
所以,當水淹麥城的捷報送往兵部之后,兵部尚書陳友方的臉上,沒有任何笑容。
兵部的小吏見尚書大人的臉色不對,他戰戰兢兢的問道:“大人?”
陳友方似乎如夢初醒,他露出一絲笑容:“確實可喜可賀,不過事關重大,還是要再次發信鴿去前線確認一下。”
兵部的小吏躬身答應,但心里卻在腹誹尚書大人的麻煩。
捷報本身就是從前線發來的,上面有官印,有畫押,信鴿上也有兵部的編號,還需要確認什么?
小吏走了之后,陳友方站起來,換上官服,然后讓人備轎、入宮。
李擴的宮殿依然比較簡陋,但戒備森嚴。
雖說陳友方是侍衛們都認識的兵部尚書,但侍衛還是上前仔細檢查了一下陳友方,確認這位尚書大人沒有攜帶武器,這才由太監陪著陳友方來到勤政殿。
宮殿里彌漫著酒氣。
李擴坐在書案前忙碌,臉紅紅的,興致頗高。
在勤政殿的角落里,擺著方桌和凳子。
桌上有五六個菜,兩壺酒。
菜肴和碗筷都有用過的痕跡,顯然皇帝已經自斟自飲的慶祝了一番。
“友方來了?”李擴紅光滿面的說道:“來人,給陳尚書看座!”
陳友方恭恭敬敬的道謝,然后側著身子坐下。
兵部有兵部的消息渠道,而皇帝,也有飛魚衛和皇城司幫忙傳遞消息。
麥城大捷的軍報,同樣到達了皇宮之中。
看得出來,李擴是非常高興的。
李擴確實是沒法不高興的。
自從李擴登基以來,手頭上的兵力一直不足。
而不論是安慶西還是史四明,都是兵強馬壯,輕易就能拉出十萬、二十萬大軍。
可憐李擴剛登基的時候,才幾千殘兵敗將。
在明岳的大力幫助下,官兵總算一步步強大起來,并擊敗了安慶西這個心腹大患。
可惜相州之戰,官兵被史四明偷襲,從此之后元氣大傷。
這一次麥城大捷、水淹七軍,就算不能徹底改變局勢,但也算是將雙方的兵力給扳平了。
正因如此,李擴才會無比高興。
但陳友方進了勤政殿之后,坐在那里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,讓李擴的心情也變得沉郁下來。
君臣二人談了片刻,李擴看著陳友方欲言又止的模樣,他搶先說道:“朕知道你在想些什么,但此事完全不必操心。”
李擴不緊不慢的說道:“前線的士兵,給予一些糧餉酒肉的獎勵即可,這雖然是一大筆花銷,但卻看得見摸得著,沒什么好擔心的……至于立了功的將軍和校尉,你們兵部將功勞記錄在案,然后照流程給予升遷就是了。”
陳友方恭恭敬敬的領命。
李擴頓了頓,然后繼續說道:“明岳那邊你不用管了,也不用擔心了,他雖然有些傲慢孤僻,但忠誠方面不會有什么問題的,至于權勢或者功名利祿,對明岳這種人來說,也沒什么意義……等仗打完了,他自然也就退隱山林了。”
陳友方微微低著頭,看似恭敬,但眼神中多了幾分深思。
在皇帝的話語中,多了幾個微不足道的變化。
明岳立下大功,但是在皇帝口中,他不再是“先生”,而是直呼其名的“明岳”。
而“傲慢孤僻”、“對他這種人來說”等等不算太客氣的詞語,讓陳友方明白,皇帝的心中同樣存著猜忌之心。
事實上,如果不是明岳多次救了皇帝的命,并且把各種官職和封賞推得一干二凈,這個功高震主的家伙,此時多半已經糟糕了。
一念及此,陳友方心中更加郁悶。
這個明岳,倒真是狡猾的很……
四個月前,陳友方聯合吏部尚書,向皇帝提出給明岳官職的事情。
而且陳友方的建議很駭人聽聞——他建議拜相封侯,讓明岳成為皇朝歷史上最年輕的右丞相、萬戶侯。
但明岳當面提出了推辭,而皇帝也對此事一笑作罷。
想著那天明岳對權位毫不在意的模樣,陳友方的心里就一陣不舒服。
這種感覺,就像是一個在污水中打滾的野狗,恨不得周圍所有的同類,全部和自己一樣沾上污泥。
定了定神之后,陳友方壓低聲音說道:“陛下,雖然明岳不在乎權位,但黃袍加身這種事情也是有的。”
李擴的眉頭跳了跳,隨后勃然大怒:“混賬!這種事情怎么能拿出來說?”
陳友方連忙跪下謝罪。
黃袍加身,已經是前朝的事情了。
當年趙武帝還是一名將軍,領兵出征的時候,被手下灌醉。
等趙武帝一覺醒來,身上已經披著龍袍,被手下的軍兵磕頭行禮了。
黃袍加身的事情,讓前朝一百六十多年的歷史中,對武將充滿了各種惡意。
但李擴顯然不認為自己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。
李擴拍著桌子厲聲呵斥陳友方:“這種捕風捉影、無中生有的事情,你竟敢當面向朕提起!先生對朕有救命之恩,朕豈能忘恩負義!”
說著,李擴伸出五根手指在陳友方面前亂晃:“先生救了我五次!他若有異心,不論哪一次危險,他只需要袖手旁觀,朕便不在這個人世了!朕的命是他救的,就算先生真的黃袍加身,朕也認了!”
李擴越說越氣,他背著手在勤政殿里走來走去,目光凌厲的瞪著陳友方,看起來似乎恨不得當場就把陳友方推出去斬首。
陳友方苦著臉,不停磕頭謝罪。
李擴把陳友方臭罵了一頓,然后惡狠狠的喊道:“滾!”
陳友方灰頭土臉的離開了勤政殿。
走出宮殿之后,陳友方先前惶恐的神情慢慢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陰險狠毒。
曹公公悄無聲息的從一個角落里走了出來:“陳大人,您跟我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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